追怀三联先辈

作者：樊希安

发布时间：2012年04月28日  来源：人民日报   

　　在三联书店创立80周年之际，我们更加怀念开创三联大业的老前辈，同怀着追思溯源的心情，去为邹韬奋先生和朱枫烈士扫墓。

　　韬奋先生墓坐落在上海龙华烈士公墓。在墓园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墓碑，墓碑上镶嵌着韬奋烈士的照片，掩映在绿草丛中。80年前，邹韬奋先生创立的生活书店在上海诞生，三联事业由此起步。也许是我们的虔诚感动了苍天，也许是苍天有意和我们共同祭奠，刚进墓园就下起了雨，而且越来越大。韬奋先生的女儿邹嘉骊和亲友们及各地三联人都抬着花篮来到墓前。我们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献花、宣誓，追忆先生往昔……

　　墓园里凝聚起的声音，似春雷，透过道道雨线在空中响起。举拳宣誓的那一刻，我久已麻木的心灵受到震撼，泪水和着雨水而下，打湿手中的讲稿，融入脚下的土地。韬奋先生不仅是生活书店的创始人，更是我国进步出版事业的代表；韬奋先生不仅受到三联人的崇敬，更受到一切追求进步、追求真理的人的尊敬。他编杂志、出报纸、办书店，为抗日救国、追求进步，和国民党反动派坚决斗争。为此他六次流亡，一次入狱，是著名“七君子”之一。他的立场像泰山一样坚定，任何利诱也拉拢不了他，把他变成“第二个陈布雷”只是蒋介石的幻想。他的骨头和鲁迅一样坚硬，不仅敢不听杜月笙的“规劝”，而且敢在戴笠面前拂袖而去。他真的为追求自由、真理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一介书生壮士心”，他为中国知识分子树立了榜样。“韬奋精神”是韬奋先生留给我们民族的宝贵精神遗产。其中关于进步出版事业的实践和论述，对我们出版工作者更有直接的昭示作用。“坚定，虚心，公正，负责，刻苦，耐劳，服务精神，同志爱”，被同仁牢记和继承；韬奋先生关于正确处理事业性和商业性的教诲和实践，今天仍是我们坚守的准则。

　　祭扫韬奋先生墓的当天下午，我们又赶往宁波，去参加第二天上午祭扫朱枫烈士墓的活动。匆匆赶往宁波，到宁波再转至镇海，已近夜半时分了。

　　朱枫，原名朱贻荫、朱谌之，1905年生于浙江镇海一大户人家，参加革命后改名朱枫。她1938年在武汉加入中国共产党领导创办的新知书店，1945年春秘密入党后离开书店进入以贸易为掩护的华中局情报部门，共在新知书店工作七年多时间，期间和丈夫朱晓光一起去新四军军部开过随军书店。她出身大户人家，阅历丰富，为人真诚厚道，善于与人相处，又积累了丰富工作经验，在书店有很好的人望。穷其一生，书店是唯一公开的谋职单位，而其他客栈、洋行、钱庄之类均为掩护身份所用，故而新知书店的职业生涯是她非常宝贵的一段人生经历。进入情报部门工作后，她多次出色完成任务。1949年11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成立，朱枫接受党的指示去台湾执行秘密任务。在她顺利完成情报传递工作即将返回大陆之际，由于台湾中共党的负责人被捕叛变，她被拘捕于返回大陆途中的舟山定海，最终吞金自杀未成功，坚贞不屈，1950年6月10日下午身中六枪牺牲在国民党统治下的台北马场町刑场。2011年夏天，我因公干去台北，曾专程去马场町凭吊先烈英灵。61年过去了，昔日腥风血雨的马场町刑场，已被改造成环境优美的马场町纪念公园。但公园中浸满了烈士鲜血的黄土还在，那因掩盖血迹而不断增大的土包还在。在这个土包形成的“遗址”前，我献上鲜花，撒下白酒，送上三联人对朱枫这位前辈的思念。

　　前年在台湾友人的协助下，朱枫烈士的骨灰终于运回大陆，于去年7月安葬家乡镇海。朱枫烈士的女儿朱晓枫、儿子朱明等亲友，协助寻找骨灰的台湾朋友朱宏源、刘添财等从海峡两岸赶来了。我们作为朱枫烈士生前所在单位、三联书店前身之一新知书店的代表，也参加了祭扫和揭幕仪式的全过程。当我手捧一束白菊花，站在安放烈士骨灰的墓前，当我抬头凝视墓后方的大幅烈士雕像，当我参观烈士事迹展览，当年“朱家花园”一桌一凳一草一木都令我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有两件遗物吸引了我的视线，一件是朱枫长年用的一只行李箱，旧得已经辨不清材质、底色，把手上的装饰物也已脱落，一件是她穿过的旧毛衣，上面已现多个破洞。遗物固然受到时光的侵蚀，但一看就是用旧的物品。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富有家产的千金小姐，参加工作后又负责财务、掌管党的大量经费，竟如此俭朴，还把大部分家产，包括她母亲留给她的三克拉钻戒等悉数变卖，购买出版用的纸张和器材，支持新知书店渡过难关，并坚持到革命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