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游击搞科研
——透视美古关系改善后的古巴科学现状
作者:宗华
2015年05月26日 来源:中国科学报
在哈瓦那大学,Ernesto Altshuler在其微重力试验上花了很小一笔钱,却获得了价值数百万美元的研究成果。图片来源:LISETTE POOLE
在全球最具挑战的环境中做科研,Ernesto Altshuler有个原则。面临着稀缺的资源和持续的人才流失,这位来自古巴哈瓦那大学的物理学家说,他已变成“打游击的科学家”。
这并不是说他端着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作为一名实验物理学家,我生存的策略是打破安全科学的边界。”Altshuler介绍说,“侵入我并不擅长的领域,睁大双眼寻找新的现象。”例如,他利用蚂蚁建立了惊慌失措的人们如何表现的模型,并且研究了少量茶叶如何通过茶水进入壶嘴摆脱重力。德国埃朗根—纽伦堡大学物理学家Thorsten Pschel表示,在对颗粒材料进行的研究中,Altshuler花了约100美元“获得和其他在微重力科学试验中花了上百万美元的研究人员同等质量的数据。”
在古巴,像Altshuler一样具有开阔思维的人毕竟是少数。很多研究人员在工作中对外部世界视而不见,并且在产出较少的同时拿的薪水也很低。古巴人将他们的贫困归咎于“封锁”:半个世纪里美国对古巴实行的禁令。“禁令就像上帝,影响到生活的各个方面。”古巴科学院(ACC)涉外秘书Sergio Jorge-Pastrana说。它妨碍了在美国制造或使用美国所生产组件的仪器和物资的进口。同时,美国的旅行限制束缚了两国之间的学术交流。
不过到最后,古巴科学终究还是时刻准备着融入现代世界。在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恢复邦交关系的行动中,古巴领导人劳尔·卡斯特罗和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于去年12月宣布,两国将努力克服敌对状态,使关系正常化。这种主动的姿态同时震惊了美国人和古巴人。“我差点晕了过去。”ACC院长Ismael Clark-Arxer表示。在奥巴马将古巴从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名单上拿掉,从而为两国最早在夏天重新开设大使馆打下基础后,今年4月两国再次迈开缓和关系的步伐。修改后的旅行条例放松了对美国科学家访问古巴的限制,同时美国商务部目前已允许向古巴自由捐献科学仪器,只要其不具备潜在的军事应用即可。
“我们国家的未来一定是科学家的未来”
1898年古巴独立后,学术界不断凋零。来自国际复兴开发银行的一个小组在1950年到访古巴时报道说,“在应用研究领域和实验室,古巴根本没有任何发展”。这个国家仅仅拥有3个专门从事甘蔗和烟草研究的农业站,以及一个高等教育机构——哈瓦那大学。
在古巴1959年革命后,科学再次成为首要发展任务。在1960年1月的一次演讲中,卡斯特罗宣布,“我们国家的未来一定是科学家的未来,有思想的人的未来。”这让古巴人瞠目结舌。“五分之一的人口不识字,每个人都觉得他是在做梦。”Jorge-Pastrana说。
1965年,古巴政府建立国家科学研究中心,致力于应用科学和工程研究。当年晚些时候,沉寂了数十年的ACC开始建立针对自然科学的研究机构。古巴工业部部长切·格瓦拉启动矿冶和甘蔗副产品研究中心。很多学生奔赴海外(主要是东欧国家)深造。
1973年,古巴首个博士学位被授予神经科学领域。如今,它已拥有63所高校,同时约1800人中就有一位科学家。虽然薪水一直很微薄,但在苏联如日中天时,还有额外的科研津贴。来自地质学、海洋生物学和其他领域干劲十足的专家争先恐后地从带有强劲科学传统的苏联和其他国家前往古巴。这些到访者带动了诸如Manuel Iturralde-Vinent等一批有抱负的古巴科学家不断成长。
“特殊时期仍在继续”
然而,在主要财力支持者——苏联于1991年解体后,古巴面临着生存危机。生物技术是古巴科学在那段“特殊时期”幸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领域之一。在4年的时间里,古巴国内生产总值缩减了40%,在拉美国家中从第3名下降到第23名。“由于没有石油,因此街上几乎看不到汽车。同时,食物也很短缺,甚至出现营养不良的情况。”Jorge-Pastrana介绍说。在生物科技领域之外,大多数科学家陷入贫困的“休眠”状态。“当时几乎没有研究活动。”1988年进入自然历史博物馆工作的Iturralde-Vinent表示。
1996年前后,古巴开始从低谷中走出来。然而,古巴科学的孤立状态仍在继续。“奇迹就在于我们依旧在一些重要领域有着突出表现。”Clark-Arxer说。其中一个杰出代表是古巴神经科学研究中心。在上世纪90年代早期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它连买厕纸的钱都没有。”伊利诺伊大学神经科学家Mark Rasenick表示。然而,该中心缓慢地维持着科研活动的开展。时至今日,Rasenick认为,其脑电图研究“确实在全球数一数二”。宾夕法尼亚大学神经心理学家Adrian Raine对此表示赞同。在他的研究领域——暴力的生物学根源,“诸如古巴等国家要领先于美国”。
另一个“奇迹”则在于没有人留在古巴好好作研究。“我们最大的问题是年轻的专业人士大规模移居国外。”Altshuler说,“我们会被吸干。”古巴破碎的建筑和基础设施告诉年轻科学家,想在这里获得研究事业的成功是不可能的。很多聪明、年轻的理工科学生从阿根廷的大学逃到美国阿肯色州。同时,几乎没有人将进行科学研究放在第一位。在古巴,从2007年到2008年,只有559名学生取得自然科学和数学领域的学士学位:不足4年前这些领域招收的学生数量的六分之一。
“一些人说,特殊时期仍在继续。”Iturralde-Vinent表示。
恢复常态的预期令人极为兴奋
古巴的实验设备几乎都不是最新的。“购买真正的试剂和其他物资非常困难。”分子免疫学中心主任Agustin Lage说。
Rasenick也认为,对古巴的限制令人恼火。几年前,他曾试图将一台功能磁谐振成像机运到古巴,但以失败告终。美国官员认为机器有潜在的军事应用。“我猜如果你把机器扔到一个人身上,的确会伤到他。”
不过,恢复常态的预期令人极为兴奋,尽管古巴科学家已预料到这将会姗姗来迟。“奥巴马和卡斯特罗所做的事情非常大胆。”Pedro Valds-Sosa说。当菲德尔·卡斯特罗在1959年夺得政权时,Valds-Sosa只有9岁,是一名生活在芝加哥的古巴侨民。1961年,他的父母将全家搬到古巴。在Valds-Sosa看来,“现在是一种荒谬境况结束的开端。”
同时,更加自由的旅行将为一些近年来利用私人资金在古巴培育合作关系的美国研究人员提供便利。去年,ACC和美国科学促进会签署谅解备忘录,试图在神经科学和传染病等领域扩展合作。其中一个目标是基孔肯雅病。这是一种通过蚊虫传播的疾病,正在通过加勒比地区向古巴和美国扩散。“我们不得不共同面对这种病毒。”古巴热带医学研究所流行病学家Guadalupe Guzmán Tirado表示。
随着尴尬而又错综复杂关系的形成,古巴正在试图提升自身的科研能力。自从革命以后,政府坚定的政策使得科学同社会需求相匹配,比如着手准备气候变化造成的影响,或者增加能源供应量。不过,没有参与这类国家重点发展任务的研究人员不得不自食其力。“你可以研究数学或基础科学,但根本没有资金。” 何塞·安东尼奥·埃切维利亚大学城主管研究的副校长Orestes Llanes-Santiago说,一些事情都是为了应用科学。
不过,这会随着即将到来的古巴国家科学基金会的成立而有所改变。包括其预算和管理结构在内的关键细节仍在拟定中。但古巴科技部部长已同意将研发预算(2015年为9000万比索,合400万美元)的大部分分配给基础研究领域有竞争力的项目。“拥有这种资助非常重要。”Valds-Sosa表示。Clark-Arxer认为,在古巴的大多数研发预算将继续用于满足“国家需求”的同时,“一定要留出创新的空间”。
古巴仍然是一个有着巨大野心的国度。例如,卡斯特罗的长子Fidel Castro Daz-Balart正在领导一个在哈瓦那南部郊区建立纳米技术研究基地的项目,而古巴高级研究中心希望在药物输送和太阳能电池领域一展身手。“我们永远不会成为纳米科学领域的强国。”Clark-Arxer说,“但我们不得不精通这个领域。”
古巴向由美国和其他强国统治的领域发起精准攻击,听上去颇有“打着游击做科研”的味道。不过,Castro Daz-Balart说,这是不得不采取的方式,直至禁令被取消。“这种方式同古巴的经济和发展前景是一致的。”